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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敗為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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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敗為勝

錦魚自然不知道錦心這些心思, 只是見她突然認錯實在吃了一驚。

她不由看了一眼江淩,想看看他是什麽反應。卻見江淩神色若素,不動如山, 不由心裏是暗暗納悶。

她日日與江淩相處, 倒沒覺得。今日這樣一比, 倒讓她想起從前。

也是在這廳上, 那時的江淩瞧著就是個怯怯內向,不善言辭,木訥無能之人。

如今那架勢,雖不及敬國公與她爹那麽沈穩壓得住,可也隱隱有一種凜然自若的氣度, 叫人不敢再小看分毫。

真真叫今非昔比。

人要成長果然還是得出仕。

江淩似乎覺察到了她的目光,之前那泰山崩於前不變色的凝重頓時變得溫柔清和,如朝陽照林, 微風拂過,又如冰棱見暖陽,化作滴水。

她的心情也隨之明媚, 不由悄悄彎了彎嘴角。

“錦心, 你是娘的女兒, 你怎麽樣, 娘不清楚麽?你不要怕, 凡事有娘給你作主。”

許夫人的聲音再度響起。

錦魚忙把註意力從江淩身上轉開, 看向錦心。

“母親慈愛回護, 女兒深感五內。可是母親,這次確實是女兒做錯了事。夫君厭棄, 公婆不喜,都是女兒的錯。”

接下來, 不管許夫人怎麽替錦心開脫,錦心都是一直認錯,伏在地上態度哀婉,沒說國公府半個字的不是。

錦魚不由稍稍放了心。

看來不必她勸,錦心也總算明白自己不能再繼續驕傲任性下去了。

敬國公府那是什麽樣的門第,真不是吃素的,惹惱了,他們真會殺伐果決休妻了事。

她不由去看敬國公夫人,果然見她滿臉意外,卻又有些惱怒,似乎對這出重覆冗長的戲已經有些不耐煩。

錦魚想了想,悄悄偏了偏身子,朝景陽侯身邊靠了靠,低聲道:“父親,過猶不及。”

錦心和許夫人這出戲演得不錯。可是也不能這樣一直演下去。過猶不及,物極必反。得有人打斷。

景陽侯怔了片刻,緊皺的眉頭不見半絲松懈,才道:“敬國公,敬國公夫人,不管小女哪裏錯了,她都已經誠心認錯,你們還是堅持要和離麽?俗話說得好,一個巴掌拍不響,小女就算有錯,也必不是她一個人的錯。”

錦魚覺得這句話哪裏怪怪的,卻一時也捋不清哪裏有問題。

卻見江淩的黑色牛皮靴子移了移。也不知道是不是也覺得景陽侯說得有些不妥。

“誠心認錯?我倒看不出來哪裏誠心了。說了這半天,你們不累,我倒替你們累,你口口聲聲說錯了,你倒是說說看,你哪裏錯了?!”果然就聽敬國公夫人聲音尖銳地道。

“我女兒孝順賢淑,已經認了半天錯了,你們還要她怎樣?!你兒子呢……”

許夫人的話沒說完,似乎被打斷了。錦魚皺了皺眉。她與許夫人,中間隔著她爹,不由往後稍靠,側眼看去,卻意外地看到一顆梳得油光的頭和一張方方胖胖的臉。

竟是王媽媽,只是比她最後一次見時胖了許多,不知道豆綠若是見了,會不會還叫得出王麻將的綽號。

看來許夫人和錦心這回這般沈得住氣,少不了王媽媽的功勞。

“若是兩家還想繼續做親家,那自然是大家各退一步。可現如今,我們家只想和離。我兒子認不認錯,已經不打緊。令千金想不想認錯也不打緊。我看錦心……你還是趕緊起來吧。我們在府中怎麽教導你,你都一味撒潑打滾不聽。如今當著你父母的面這番惺惺做作又有何益?”就聽敬國公道。

果然不愧是敬國公,這話可真是太狠了。

這分明就是說,我們給過你機會,你不肯要,現在再做什麽都已經晚了,別演戲了。

不想就聽錦心道:“媳婦是誠心認錯的,還請公公跟婆婆容我替自己解釋幾句。”

敬國公夫婦冷笑不語。

就聽錦心道:“我自嫁到敬國公府,對公婆孝順敬重。婆婆自己也曾多次跟皇後娘娘說,我是最聽話孝順的孩子。”

說到這裏,她頓了一頓,掏出手絹抹了抹眼角。

敬國公夫人臉孔頓時脹得通紅。剛成親時,她還不知道錦心是頂冒的救命之功,確實到處跟人說自己這個媳婦如何如何的好。後來又為了國公府的臉面,也用這種假話撐過場子。

“我嫁入國公府後,一共做錯了三件事。”錦心的姿態要多低有多低,“第一件錯事,便是一心想趕走夫君之前的幾個通房丫頭。如今我也不敢替自己辯解,確確實實是我做了妒婦之事。可這件事,我也受過罰了。還聽婆婆的話,把身邊的幾個陪嫁丫頭都送給夫君開了臉。不知道算是算是將功贖罪?還請公公婆婆夫君在這件事上,原諒我為癡情所誤。”

好一個癡情所誤。如果她是敬國公夫婦或是柳鎮,多半氣都消了。

更何況這事,說來敬國公府錯得更多。

剛成親,不把兒子屋裏的通房打發掉,還留著擡舉,事後又讓兒媳婦把自己的丫頭都開了臉,說到哪裏,也是敬國公府的不是。

果然這話一出,敬國公夫人先坐不住了,冷聲道:“這件事早就揭過了。你又提它做什麽!”

錦心便在地上伏了伏,算是行禮表示感謝敬國公夫人放過自己。

“第二件事,卻是老和尚的那封信。老和尚說我指使人收買了小和尚,故意在插花大會上破壞我五妹妹的插花。五妹妹,既然你今天也在,我倒想問你,這樣荒誕的事,你信麽?”

錦魚正聽得出神,不想錦心話峰一轉竟問到了她頭上。

姐妹兩個同氣連枝,當著敬國公府人的面,她若是顧及衛家,自然只能說不信。

可她明明是受害者。

錦心從未就這事向她賠禮道歉。

而且老和尚沒把這件事強壓下來,也是在替她鳴不平。

她若是說不信,豈不是她要憋著委屈,替施害者圓謊,還同時出賣幫她的老和尚?

錦心這一步棋走得極妙,不再是出嫁前那個高高在上,事事順遂,遇到問題,便一味任性要強胡來的錦心了。

像是學得了許夫人幾分本事,給她挖了一個不小的坑。

可也叫她看破了手腳。

錦心姿態無論放多低,也不是真心認錯。

她想了想,斟酌道:“四姐姐,這件事,真相如何,自在人心。我信與不信有什麽關系?”

“想不到妹妹也誤會我了。可見老和尚誤會也是順理成章。”錦心悠悠嘆氣,仿佛受了無限委屈。

錦魚不由忿忿。

這不是在暗示是她指使老和尚誣陷她錦心麽?

看來,錦心還真是第二個許夫人,其心不正,再聰明,再會裝,也有叫人揭穿的一天。

就像現在,她爹終於看破許夫人的本性,相信以後無論許夫人再說什麽,做什麽,也沒用了。

她爹天天往洛陽莊跑,固然是因為喜歡她娘,可也說不定,是想逃開許夫人。

“你……你……果然還是死不認錯……空口白牙地汙蔑人。”

卻見小公爺不知何時站了起來,上前兩步,逼到錦心跟前,臉上通紅,雙手捏拳,怒不可遏。

“夫君!”錦心哀哀怨怨地叫了一聲,突然哭了起來,哽咽道:“夫君!我沒有,我錯了。我明知你……我……我不該去問五妹妹的。我……誰不知道我對夫君是一片癡心,夫君叫我往東,我絕不敢往西。”

柳鎮指尖顫抖,氣得連說了幾個“你”字。

錦心卻順勢扯住了他的袍角,仰著臉道:“真的都是我奶娘洪嬤嬤自作主張,事後,她回來告訴我時,我還打了她一巴掌。這件事,香絹與洪嬤嬤都能做證。那日路過的人,怕是也有人目睹,皆可作證。我……我……五妹妹也是我妹妹,她拔了頭籌,我臉上也有光呀,我為什麽要害她?”

柳鎮手一揮,打掉了錦心扯住他袍角的手。

錦心哀哀一哭,捏著絹子抹眼角,又委屈,又傷心。

她又穿著嬌黃的衣衫,越發顯得楚楚可憐。

錦魚暗暗搖頭。誰會信洪嬤嬤敢不得主子吩咐,就做出這種事呢?叫人抓住,丟的可是敬國公府的臉面。

“你那個奶嬤嬤好好的日子不過,她沒事找事做,你當我們都跟你一般蠢麽?”敬國公夫人勃然怒斥。

“夫人……請容老奴說一句。”

說話之間,地上又跪了一個人。

錦魚:……油頭方臉,原來是狗頭軍師王媽媽。

就見王媽媽道:“我們姑娘嫁過去時,原是我替她管著院子。後來我去替我們姑娘打理外頭的嫁妝事宜,這洪嬤嬤才有機會上了位。她眼見我這外頭的事理得差不多了,要重回院子,便想做些事立功保住位置。人卻又愚笨。家姑爺常讚五姑奶奶插花出眾,我們姑娘那般愛重姑爺,自然傷心,在背後也說過些怨恨的話。她聽到耳朵裏,便想替我們姑娘出口氣,這才做下這等蠢事。也因為這事,我們姑娘氣得什麽似的,也顧不得她奶嬤嬤的臉面,已經打發她回家養老,叫了我回來替她。我們姑娘先前的事,都認了,這一錯也是錯,兩錯也是錯,若真是她做下的,反正五姑奶奶最後還是勝出了,她便認了又如何?還請國公爺國公夫人還有姑爺想一想。”

錦魚實在佩服這王媽媽。錦心這件事重點不是她最後勝沒勝,而是國公府在宏福寺老和尚那裏太丟人。

如果把過錯都推到洪嬤嬤頭上,其實對錦心和國公府都有好處。

所以還真不能認了。

果然,就聽許夫人道:“要說錦心有錯,也就是個管束不力。她以前在家都有我照顧著,底下的這些人自然沒人敢不盡心。離了我這裏,一個個的都欺她好性兒!錦心呀,這事你處理得對,便是你奶嬤嬤又如何?犯了錯,一樣打發了。王媽媽是個老成的,以後,你凡事都跟她商量著,定不會再犯這樣的錯了。”

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敬國公夫婦互相對視一眼,都暗暗嘆了一口氣。算是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

只有柳鎮仍是橫眉冷目,一臉不屑。

這時錦心已經連勝兩場。大概會反敗為勝了。果然厲害。

錦魚不由松了一口氣。她的心情其實很覆雜。

錦心這樣做小伏低,她看著也覺得有幾分可憐。

可是細想,錦心其實並沒認錯。大概心裏也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麽。

這樣巧辨一番,就算僥幸度過今日的難關,日後不改心性,又能真的走多遠呢?

可要一個人改變心性,談何容易。

她慚愧地摸了摸胸前的赤金翡翠大項圈,不管怎麽樣,既受了老太太的托,她總要想辦法試一試的。

不想就在此時,錦心突然一路跪爬,朝她撲了過來。

錦魚還沒回過神來,錦心就趴在了她的腳下,哀哭起來。

錦魚背心發涼,汗毛直豎。

這裏有錦心的父母公婆丈夫。

要不要和離都是他們說了算,她這個妹妹哪裏有發言權?

錦心這樣做態找她,分明是來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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